Tuesday, March 26, 2013

給爸爸召「妓」和《The Sessions》





早前幾天看了一個電視座談節目,主題是性與老人。其中一女性參加者,講述了為她九十三歲,住在療養院,患有老人失憶的父親尋「妓」的故事。若果你先前看過電影 《The Sessions》 (港譯:聖手回春) 而覺得難以接受的話,就可以不用再看下去了。

節目抄本:

一天,爸爸對我說:我要你為我找個女人。

一般女兒聽到,大概只會一笑置之,又或者當聽不到。更什者,或會覺得要求嘔心。但我對他的要求很認真:女人?

爸爸一向是很 sexual 的個人,在我們孩子成長時,他不時開放地談性,間中也使我們相當尷尬。

晚年,父親患上老人失憶,是種腦部細胞漸漸敗死的疾病。他的伴侶同樣患有失憶,最後期更認不得他,這使他傷痛得很。

爸爸的病使我倆的角色互換,他照顧了我一輩子,現在是我照料他了。我是做傷殘者護理工作的,我認識到他們有個人的性要求。所以,我知道父親最終對他的 intimate life 有要求。

我可以理解,當老人家向家人或療養院職員要求性伴侶時,是項極難堪行為。但他們已失去了一切:伴侶、行動自由;什至思想模糊;以至不能做最簡單的工作如吃飯、穿衣。我父親就是如此,我希望盡可能照顧到他的尊嚴。

很多時,獨居的老人很希望找個親密點的伴侣,尤其在夜裡。因為他們大部分成年期,都在枕伴有人可相擁而睡。

我好想知道,爸爸是因為太抑鬱而隨口發牢騷,還是認真的。最後我搞清了他不單要個伴,更需要性。

我是從殘障人扶助團體中入手,再轉聨繋上缐上性工作者。其中一機構,可為老年及傷殘人士提供性服務。該機構後來派人替爸爸評審,以決定他的特殊要求。最後,他們為爸爸找來個最合適的人選---Emma.

Emma 的收費起初令我大吃一驚,後來我發覺也與同類服務相若。不過, Emma 付出也很多,她陪伴爸爸整個下午和晚上。她的服務包括跟爸爸喝茶,談天,按摩,擁抱和他要的其他種種。如果爸爸睡著了,她會從旁等候至他醒來。

與 Emma相處過後,爸爸身體好了些,脾氣也少了。夢遊也沒有了,整體上,他很泰然、快樂和輕鬆。

我認為沒有人更能比 Emma 給爸爸的多。現在,爸爸已去了,但我與 Emma 仍然有聯繫。

我認為,每個人生命中,都有你愛護的老人家,能夠讓他們有尊嚴地享受餘生僅有的,是你的責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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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故事,我覺得動人之處是那位女兒(男人要求性没有什麽特别),她對父親的愛與尊重,不知會否在華人社會出現,尤其是九十過外,「都嗅到棺材香了」。

回說 《The Sessions》,講述的與上面的真實故事相近,只是主角變成是殘障者與性工作者的關係。背後涉及的問題其實頗為沉重的,故此導演採用了喜劇的模式,還加插一個搞笑神父作解話,使故事較容易下嚥。

在現實中無機會享受性行為的,最後得償所願,其實沒有什麼戲劇性。反而,這種為特殊人士提供性服務的人,其實更具探討價值,(只是給電影忽略了)。她們算不是妓女?但她們需要有特殊訓練,至於什麼學歷和訓練,電影中沒有提及。事前、事後要匯報所屬組織。她們很可能有丈夫 (電影中的丈夫是個哲學家!),但職業是與他人性交。金錢回報我相信是相當不錯的(因為是 niche market),但她們是否還有金錢以外的使命?

這是一個很難處理的電影題材,故此作為輕喜劇還算不過不失。久別了的 Helen Hunt 有精彩表現,John Hawkes 殘障的造型也要記一功。



Wednesday, March 20, 2013

《Amour》《Away From Her》 和大學校長






Amour 是法國文藝電影,如果你事先假設它的節奏緩慢,長剪接鏡頭,你猜中了。至於女主角是有氣質的漂亮,也對,只不過是八十多歲了。這樣說並沒有挖苦成份,在她病變前的確仍然秀美。

Amour 令我想起一套我也很喜歡的加拿大電影,已是幾年的 Away from Her。前者的女主角是中風,半身不遂,但仍有清醒的意識,後者則是老人失憶症,體格仍可以,但漸漸連相處幾十年的丈夫都認不了。



當年看後,聯想到某大學校長。有新聞說他患有老人症的妻子失蹤了,在私人和警方不停四處找尋下,終於在某山坡下發現了遺骸,疑是行山失足云。

當時我已身在海外,沒有詳加留意。后來讀了篇追悼性文章,訴說校長夫婦如何恩愛,夫人也是才高八斗,兩人仿如現代趙明誠和李清照式的神仙伴侶。Amour中的老夫妻,倆就曾是鋼琴家。

如此,則校長的遭遇,就有如兩套電影哀傷的總和。當曾經是你幾十年的 Soul mate,變成不認識你,不能和你交流,更可能說不出甚麼理性的說話時,那樣的痛苦,相信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(Away 中的丈夫,更要接受妻子愛上另一療養院友)。

Amour 中的丈夫,最後難忍看著妻子活受罪,終於親手「 送」走了她。那校長又是否..........我會是這樣想。

Amour 很慢,差不多全部取景在一住宅中,而且是隔多一層的法文,並非多數人的茶。Away from Her 有複雜一點的劇情,包括丈夫從前有過的一段婚外浪漫,有悲愴中遇上同病相憐者的一段情。而且,內心戲有藉著對白而陳述,是 User friendly 很多了。



Sunday, March 17, 2013

政治外還有政治



從前做證券時,有個來自台灣的老闆。他是我直接認識的人中最懂演講的。有時在投資講座中,我知道他在大吹牛皮,但由於他的抑揚頓錯,拋一下古今詩書,和節奏恰當的身體語言,你可以想像是卓別靈《大獨裁者》中的表演,好容易令台下觀眾動容。

他的牛皮我聽得多,但有一句非工作有關的「格言」則至今仍記憶猶新,證諸中外,屢試不爽。他問:任何政黨的第一目標是甚麼?


「掌權!在朝的要繼續掌權;在野的要爭取掌權。」


兩周前,澳洲维多利亞省的省議會,執政自由黨内訌,省長被黨内同袍逼下台,原因是他没能力建立聲望,下屆連任渺茫。若運用大陸政治術語,這就是黨内鬥争。


我居住新省,對他省政事(只涉及地方施政)了解甚少。但有評論將此「黨内鬥爭」,相比於两年前成為國際新聞的聨邦「不流血政變」:在臨近大選前不足一年,從各方面的民意調查,均顯示工黨總理陸克文 Rudd 聲望急跌,工黨連任執政無望。副總理 Gillard 最後進行「逼宮」,要在 Caucus 投票見高低。在一輪幕後拔河下,精通普通話的陸克文,見大勢已去,竟在投票前一夜辭職!於是,政黨為了掌權,誕生了不是民選產生的澳洲首位女總理 Gillard。


當時輿論相當嘩然,因為選民選出的總理,竟會突然下臺,新班子的出現又好像是不選舉而生。那時,新班子向公眾的解釋,就是要「保證工黨繼續執政」,而後才能實施向選民承諾過的施政云云(當然還有更多內情,唯恐非澳人沒興趣再聽下去)。


那次不流血政變雖然完全合乎白紙黑字的憲法,但對有長遠選舉歷史的澳洲人,則有違了民眾心內的「合法性」。在期後的大選,Gillard/工黨只能與緑黨结盟,另加几個獨立候選人的支持,才算險勝。但隨後的執政,僅能稱為跛腳鴨而矣。


政治,在我看來最少有两個層面。一個是憲法,執政剛領,選擧和議會制度,以及再其下的政策與措施。那可能只是大學教授,或者業界專家的研究領地了。諸如幾年前搞過的共和修憲、每年新預算案都有修改的退休基金稅務、選區與投票優先配票系統、原土著土地權等,我讀它兩三段已頭昏腦脹。


而下的則是「技術性」的如政治宣傳、選擧策略、籌碼交易、派系紛爭、敵對黨派的相互攻訐、和媒介辯論等。澳洲的政治領導人,每當纏上醜聞,或民意低徊,或遭反對黨窮追猛打,但仍要站出來面對媒介時,總有一句標準開場白:I am here to talk about policies, not politic. 豈知我等庸碌之輩,只熱衷於後者。我算是半個唸市場推廣的人,很有興趣分析推銷員在台上的功架。


政治新聞報導與評論,我認我老家的香港的,要比澳洲的 (News Corp. 的除外) 幼嫩。評論家和象牙塔的學者,大都站在道德高地,手執天書解讀施政者「應有」的操守、行為。若果政治技倆真是如此白紙黑字,則政治領導人選舉便簡單得很:找個德高望重、學位如山、閱歷百萬的政治系教授可也。


其實,文官(局長)和部長制的基礎就是「玩弄」政治。醫學、工業、外貿、基建的專家和大博士們制訂出來的計劃書,就由部長因應當前政治氣候而作出或大或少的修改 (外行領導內行乎)。政治領袖不是政治系教授,他除了「應有的行為」,還不時要左右逢源、聲東擊西、指鹿為馬、掩耳盜鈴、唾面自乾....。所以,品評政治人物有所謂蓋棺定論,就是等各方利益關係緩和了;內幕資料浮現多了;政策最終效果顯彰了,那品評才能較為公平。譬如美國前聯儲局主席 Greenspan,在 GFC 之前是「宇宙最強」,之後竟突然變成災難原兇 (至少佔領華爾街一族如是觀)。


澳洲比較受人尊重的報社 Fairfax 和公營廣播 ABC,在報導和分析本土政治時,除了理所當然地詳盡深入外,語調跟談英說美時沒有多大分別,不慍不躁,完全沒有「為民請命」的慷慨激昂。News Corp. 的小報則像潑婦罵街,它的目標就是轟工黨下台,大有「逢工必反」的風釆。


政黨的生存是為了掌權,聽起來不太「崇高」。不過,若單從光明面看,不掌權則任何鴻圖大計也沒法施行。至於暴力政權,一旦走下神壇,下一站更可能就是牢獄了,能不維穩乎?


本地今年九月又來一次聯邦大選了(結果極可能是血洗工黨)。政治版出現很多常用詞如 Faction (派系)、Power-broker、King maker 等,那就涉及香港政客說,要送官究治的利益輸送事宜了。當年孫中山讓出大總統寶座予袁世凱,就是有名的政治幕後交易。雖然不是每人都認同他的做法,但至少未聽過有人批評他手段卑污。


人民選舉國家領導人,被視為文明社會的基本權利。尤在極權統治下的國土,更擁有無比吸引力。(當年我剛入籍澳洲,仍為安頓生計奔走勞碌,對政黨和政客不曉萬一,但畢生人第一次「選」總理,在投下盲目的一票時仍有感動。)反之,在有相當民主歷史的國度,總統選舉很多時只是從幾個侯選舉人中,勉強挑一個没有
那麼無能的,或 lesser evil one,怎麼說也沒有半點興奮。


外記一:
Netflex 剛下幕,什獲好評的劃時代網路電視制作 《House of Cards》,就講一個「失寵」於新任美國總統的黨鞭,如何弄權公報私仇。對污穢政治有興趣者,不容錯過。

外記二:
Eddie Obeid 乃前任澳洲新省工黨議員,近因被ICAC控行賄前礦務部長,庭上爆出大量內幕。Obeid 大多數時期只是后排議員,但其派系竟能十多年來,扯線多名省長的浮沉,而他的集團則從中謀權謀財。以高稅率納稅人身分,這種勾當令我嘔心。但冷靜地旁觀,不失為上佳的政治鬧劇。